“这不是旱灾，而是抢劫”：金融资本攫取下的水资源危机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食物天地人，译者：阿菜、曳葭、识一、芒种、列巴，校对：阿菜、曳葭、识一、列巴，责编：侯乐、侯解，原文标题：《金融资本攫取下的全球水资源危机，可为中国水资源管理的前车之鉴》，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近日，江西第三大水库南城县洪门水库水面承包经营权的拍卖成交，引起了大量的关注和担忧。一家成立仅 6 天、注册资本 1500 万元且采用认缴制的公司，以每年 1300 万元的价格获得了面积 5.5 万余亩的水库水面 20 年承包经营权。网友们的担忧不只是因为此次交易的过程有可疑之处，更重要的是，此次交易触动了大家对公共资产变相私有化趋势的忧虑。

近年来，全球范围内的水资源危机也引发了多国民众的抗议。水资源危机与金融资本主导下的工业化农业扩张直接相关。在金融投资者看来，水资源危机正是攫取高额利润的契机。在当前水资源变得愈发稀缺的情况下，他们加紧了全球范围的圈地和水资源掠夺，用以生产高经济价值作物。这些农业公司圈地的区域往往位于水资源已经稀缺或枯竭的地方，其所发展的耗水农业很难持续几十年，但这些金融公司通常计划在 10 到 15 年内退出，只要能在此期间获利，他们并不关心当地水资源的枯竭问题。

金融资本和大型农业公司对水资源的攫取，直接影响了当地的小规模粮食生产者、地方社区的用水，一些地区甚至连饮用水都受到了影响。因此，农业企业与当地社区居民和小生产者之间的水资源冲突在各地都在爆发。抗议者反对水资源私有化，并提出了 " 集体控制水资源的流动和集体控制资金的流动 " 的危机解决方案。

对中国而言，水库不仅是公共资源，更是老一辈劳动者辛辛苦苦建设出来的集体资产。金融资本攫取下的全球水资源危机和冲突，已经愈演愈烈。公共资源私有化的前车倾覆之辙就在眼前，中国对公共水资源的经营管理，切莫重蹈覆辙。

养老基金经理、私募股权公司和其他金融参与者正大肆行动，在全球范围内抢占有灌溉用水的土地。他们的策略是尽可能多、尽可能快地抽水，用于生产水果和坚果等这些在出口市场上价格高昂的农作物。从智利、墨西哥、摩洛哥、秘鲁、西班牙和美国的例子中可以看出，这些公司的目标是那些水资源本就稀缺且竞争激烈的地方，而且这些公司所追求的那种高耗水农业在那里几乎不可能维持超过几十年。

2023 年，联合国水资源组织发出警告：全球水资源危机迫在眉睫。对于许多社区来说，这场危机已经来临——全球三分之一以上的人口受到缺水的影响，还有许多社区正在应对气候变化造成的毁灭性洪灾。联合国预测，未来几年情况将急遽恶化，为冲突爆发埋下了导火索。

这些新出现的 " 水资源战争 " 主要与农业有关。农业用水约占全球用水量的 70%，由于含水层枯竭以及因气候变化和森林砍伐加遽的干旱，世界上许多重要的农业区处于缺水困境。今天和未来的大多数水冲突，都是农业企业与小规模粮食生产者、当地社区甚至与城市居民区之间的利益冲突。

一些人从这场危机中看到了机遇。水变得越稀有、越宝贵，它对拥有水的人来说就越有利可图。而这种赢利的可能性，也没有逃过金融领域从业者的眼睛，他们正是利用这种可能性发家致富。

我们在全球农田掠夺的监测工作中，发现金融公司购买农业生产所需的关键水源控制权的案例越来越多。往往也是这些公司，在 2008 年粮食和金融危机之后，大肆收购农田。它们包括养老基金、主权财富基金、资产管理人、保险公司、大学捐赠基金和开发银行（见表 1）。有些通过专门的私募股权基金进行投资，有些则直接大量买进水资源。

表 1 | 图片来源：GRAIN 组织

水资源一向是土地侵占中的重要因素，但最近我们看到更多的情况是，获得水源比获得土地更能激发金融公司的兴趣。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收购或租用的地块都有丰富的灌溉用水，而且往往不受限制。然后，这些公司种植高耗水量的作物，因为这些作物可以在出口市场上卖出高价。与涉及数千公顷土地的农田交易不同，在这些情况下，土地面积可能相对较小（通常只有几百公顷）。这似乎是交易的动机之一，因为这样做有助于避免被指责为掠夺土地，尽管掠夺水资源对当地社区造成的影响，可以和前者同样严重。

这些交易的另一个特点是，它们往往位于水资源已经稀缺或枯竭的地方，而且这些公司所追求的那种耗水农业几乎不可能持续几十年。投资者并不是为了长期发展而建设农场，而是像打油井一样，尽可能多地开采，直到水资源枯竭。这些金融公司通常计划在 10 到 15 年内退出，只要能在此期间获利，他们似乎并不关心当地水资源的枯竭问题。就算与当地依赖相同水源的百姓之间发生冲突，这些金融公司似乎也不会动摇对交易的决心。

加拿大养老基金深陷水资源冲突

PSP 投资公司（公共部门养老金投资委员会）是加拿大公职人员的养老金管理机构，在过去十年中，一直是全球农田的狂热买家，也是这场水源争夺战的领头羊。

2022 年 5 月，PSP 斥资 9000 万美元收购了秘鲁奥尔莫斯一个 500 公顷的蓝莓农场，该农场是世界上最大的公私合营灌溉计划之一的一部分。该项目通过隧道将水从安第斯山脉的一条河流引入这片太平洋沿岸的干旱地区，它最初本应为圣多明戈 - 德奥尔莫斯的农民社区提供灌溉，但事实并非如此。相反，政府在未经协商的情况下，通过一项法令将该社区的 111656 公顷土地全部划拨给了这个灌溉项目，然后，通过高度腐败的程序将其承包给了巴西工程公司 Odebrecht。灌溉工程几乎完全集中在 38000 公顷的土地上，而这些土地被划分为 500 公顷或 1000 公顷的地块，Odebrecht 公司随后将这些土地出售给几家秘鲁和外国的公司，并在此过程中攫取了数百万美元。

奥尔莫斯灌溉项目耗费了秘鲁政府超过 1.8 亿美元的公共开支，但并没有依照所宣称的初衷做事，即为当地居民供水。当地居民们被迫离开灌溉区，而他们和农场工人居住的城镇仍然缺乏安全的饮用水。现在，几乎所有从安第斯山脉输送过来的水都被用来灌溉新建立的企业农场，这些农场种植牛油果、蓝莓和其他高耗水作物，在海外赚得盆满钵满。这个由政府出资的项目几乎没有给公众带来什么好处，但却为 PSP 和其他公司创造了丰厚的利润，这些公司现在可以不受限制地免费获得水源。

PSP 最近在世界各地收购或投资了众多农场，奥尔莫斯农场只是其中之一。这些农场让 PSP 获得对水源的控制权，同时这些地方也是高价值农产品的成熟出口生产地。这些农场包括澳大利亚和加利福尼亚的坚果种植园、加拿大的温室、毛伊岛的果园、新西兰的奶牛场以及各大洲的浆果农场（见表 2）。PSP 没有回应我们的采访请求。

表 2 | 图片来源：GRAIN 组织

被遗忘的社区

在西班牙西南部，PSP 参与了重要农业出口中心发生的水资源冲突。韦尔瓦市周边的浆果生产业蓬勃发展了二十年，严重耗尽了为多尼亚纳湿地提供水源的地下蓄水层——多尼亚纳湿地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定的世界遗产，也是鸟类在非洲和欧洲之间迁徙的关键中转站。气候变化和干旱在过去几年里加剧了这种耗水状况。

尽管西班牙政府和强大的浆果出口商早就知道这迟早到来的水危机，但却仍然火上浇油。韦尔瓦现在生产着西班牙 98% 的草莓，其中 80% 出口到国外。与秘鲁的情况一样，韦尔瓦的浆果种植业利润丰厚，因为这里有充足的阳光，有廉价的移民劳动力，最重要的是，这里还可以从地下蓄水层的水井免费取水。

虽然韦尔瓦的水危机已经成为国门内外的政治丑闻，但这并没有影响资金流向该地区的浆果农场。恰恰相反，在过去几年里，越来越多的金融企业收购了该地区的顶级浆果生产商。其中就有 PSP 投资的 Hortifrut 公司，它在 2021 年收购了 400 公顷的农场，成为韦尔瓦地区最大的蓝莓农场主。还有欧洲私募股权公司 Alantra，该公司利用西班牙和欧洲开发银行的资金收购了韦尔瓦最大的草莓生产商 Surexport。

为了可以从西班牙其他受干旱影响的地区调用水资源，从而挽救其产业，这些公司游说耗资巨大、备受争议的公共基础设施项目。与此同时，这其中的很多公司正在向如摩洛哥等水源尚未枯竭的新地带扩张。

Hortifrut 和 Surexport 是目前在摩洛哥扩大浆果生产的主要的两家公司。其他公司包括阿联酋的 Elite Agro 公司和澳大利亚的 Costa 集团。后者一直在积极进行海外扩张，因为它已经给其母国造成了水资源短缺的问题。Costa 集团的小股东、美国私募股权公司 Paine Schwartz 于今年 7 月对该公司提出收购邀约，这将助推该公司的扩张。（编者注：今年是指 2023 年）

在域外投资的支持下，摩洛哥的出口水果产量近年来激增，自 2016 年以来产值翻了一番多，大部分是浆果和其他耗水作物，这使得该国本已接近枯竭和受干旱影响的水资源更加紧张。浆果公司宏伟的扩张计划与该国暗淡的水资源前景形成了鲜明对比。

十五年来，政府鼓励作物灌溉和外国投资，包括对灌溉基础设施的大量公共补贴和公私合作支出，这些政策加剧了摩洛哥当前的水危机。由于工业化农场迅速摧毁水坝、耗尽含水层，政府采取的应对措施，是切断其他农场的用水渠道，优先照顾生产出口产品的农场，而其中许多农场与王室和其他精英阶层有关联，有些农场还归王室和其他精英阶层所有。目前，工业化农业用水已占全国总用水量的 85%。

这给该国的小农和牧民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来自奇图卡 - 艾特 · 巴哈省的小农 Lehsein 说：" 我们已经一无所有了 "。他说，小农户别无选择，只能设法卖掉牲畜和土地，或者到本地甚至西班牙的工业化农场去寻找条件恶劣且苦不堪言的工作。

去年，水危机变得如此严重，以至于政府被迫改变补贴政策（编者注：去年指 2022 年）。但许多摩洛哥人对这一措施能起到的作用不抱期望。摩洛哥环境 2050 集体运动的 Salima Belemkaddem 说：" 首先，总有投资者能在没有补贴的情况下在我们的土地上做生意。但最重要的原因是，实行这种集约耗水农业的大型农场已经存在，单单是它们就可以让一切干涸。"

" 你闻所未闻的水业大鳄 "

对于公司来说，在水源正在消失的地区进行农业投资似乎有悖常理。但金融公司并不按照常理出牌，它们在进行投资时，通常会考虑 10 到 15 年的时间框架。

例如，在加利福尼亚州的圣华金河谷，PSP 和其他金融公司的资金助长了该州某地区耗水杏仁生产井喷，而那里含水层已处于极低水平。彭 · 博 · 社的一项调查发现，随着该地区的水危机日益严重，当地社区和小农户无法获得水源；与此同时，金融公司一拥而上，买下土地，挖掘越来越深的水井，用更多的能力从枯竭的含水层中抽得更多的水。在 2019～2022 年间，加州圣华金河谷六分之一的深水井，所在土地都是由外部投资者拥有或管理，其中最大的投资者有 PSP、美国教师养老基金 TIAA 和加拿大保险公司宏利金融（通过其汉考克自然资源集团分部）。

彭 · 博 · 社发现，这些公司非常清楚该地区的水正在干涸。但是，这些公司在生产杏仁和其他高价值作物所得到的短期利润足够多，超过了干旱时期可能带来的任何损失。

当地水务经理 Ralph Gutierrez 表示：" 水井挖得越深，腰包就越鼓。这就是这里的基本情况。不管是谁在做这件事，都不在乎普通人的生计。"

在临近亚利桑那州的地方，一家总部位于美国的金融公司设立了一个 4.3 亿美元的基金会，于 2013 年在一个低收入县的临界地下水位上收购了 5000 多公顷的土地。该基金会随后将大部分土地租给了总部位于阿联酋的农业综合企业阿尔达哈公司（Al Dahra），该公司从含水层抽水生产苜蓿出口回国。

由于该农场影响到了该州本就稀缺的水资源，人们一直在反对该农场，而且这家农场已经影响到了当地居民填井的能力。但直到 2023 年 8 月，通过新闻网站 Reveal 的报道，居民们才知道亚利桑那州自己的公共养老基金是这家基金的最大投资者，此外，还有来自纽约市教师和加利福尼亚州和密歇根州工会工作人员的养老基金。

" 这让我很生气，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州政府居然用我们的退休基金干这种勾当，" 民选出来的县监督员 Holly Irwin 一直试图阻止农场的扩张，他说，" 多年来，我一直在为保持这里的水源而奋斗，但结果令人沮丧——环顾四周，你就会知道这些水源正在枯竭，苜蓿干草正在运往海外。"

掠夺美国南部水源的金融机构和农业综合企业现在正越过边境向墨西哥扩张，该国与美国和加拿大的自由贸易协定为私人水资源特许经营打开了大门，并加速了耗水水果和蔬菜出口生产的扩大。墨西哥正处于严重的水危机中，它确实对农业用水进行了管制，但在实践中却没有监管到位，各家公司很容易就能随心所欲地取水。

例如，该国最大的浆果生产州，也是牛油果和葡萄产量最高的州之一——哈利斯科州只有两名水检查员，据来自与该州农民和土著社区合作的 " 集体争取自治 "（Colectivo por la Autonomia）组织的 Eva Robles 所说，" 当农业综合企业第一次来到哈利斯科时，他们忙于购买土地，但现在他们只向外出租，因为他们知道，按照他们用水的速度，几年后一切都会消失。"

可再生资源集团（RRG）是加州当前面临的水资源掠夺以及这一现象向墨西哥的蔓延背后的主要公司之一。RRG 被描述为 " 你从未听说过的最大的水资源操盘手之一 "，在过去的十年里，它抢占了大片农田，在加州干旱地区获得了宝贵的水权，这样它就可以生产杏仁和葡萄等高价值作物，或者为其客户，比如哈佛大学的捐赠基金，设立详尽的水资源交易项目。

RRG 在 2018 年的一份招股书中表示，其在墨西哥的战略是通过生产 " 高附加值特种作物 " 将水 " 货币化 "。该公司表示，截至 2018 年，已收购了墨西哥、美国、智利和阿根廷超过 10 万公顷的农业用地，以及美国、智利、澳大利亚的私有水权，为包括养老基金、私募股权基金、保险公司和富裕家庭在内的投资者带来了超过 20% 的年回报。

" 对稀缺资源的竞争非常激烈。各种用水需求争先恐后，这意味着将水资源作为一种宝贵的经济资源进行管理，并把水分配到最能发挥其使用价值的地方会带来相当大的好处。在许多情况下，这种最高使用价值指的是农业方面，特别是永久性特种作物，在这些作物中，水可以通过生产高价值产品来货币化 "，招股说明书中写道。

RRG 的战略是利用墨西哥的多个子公司购买土地或以长期租赁的方式出租，以绕过限制单个公司可以拥有的土地总量的法律。它还表示，它将专注于需要很少土地但大量耗水的集约型作物，因为它有信心找到针对高耗水束缚的解决方法。

"RRG 明白，用水不仅由水权法决定，而且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利益相关者和当地政治的影响。RRG 团队知道如何驾驭这种政治，" 招股说明书如此陈述。

全球各地区取水量占全部可用水的比例（中东北非最高，超过 40%）| 图片来源：Development Updates

除了墨西哥，RRG 收购了拉丁美洲几个主要灌溉出口生产区的顶级水果生产商，并将其整合到其新的子公司 Frutura 中。其中一家是智利最大的鲜食葡萄生产商和出口商 Subsole，拥有 1300 多公顷的灌溉土地。

此举正值智利整个农业部门苦于水资源短缺危机之时。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依托自由贸易协定和皮诺切特独裁统治下建立的私有化供水系统，智利的水果出口激增，这使得大型果农能够获得关键的水源。少数智利公司和家庭将其私人水权转化为葡萄和牛油果等高价值作物的出口，赚取了大量资金，却牺牲了依赖相同水源进行农业生产和生活的社区。

智利所有的水果产区现在都在与水资源短缺作斗争，气候变化引发的干旱使水资源短缺更加严重。然而，这并没有吓退 RRG 或其他投资者，比如美国养老基金管理公司 TIAA，该公司最近一直在收购智利樱桃农场。一位智利农田基金经理估计，机构投资者在过去两年中获得了至少 15000 公顷的农田用于出口水果生产，相当于该国种植最多的水果鲜食葡萄的占地面积的三分之一。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RRG 正在通过一个 9 亿美元、名为 " 水资源可持续影响 "（Sustainable Water Impact fund）的基金对智利投资。该基金由 RRG 与大自然保护协会（The Nature Conservancy）共同设立，并得到了高盛集团（Goldman Sachs）等数个美国基金会的支持。尽管该基金本应进行节水投资，但它持续购买缺水出口农业区的土地（如智利瓦尔帕莱索地区和秘鲁伊卡谷地），用于耗水作物牛油果和葡萄的种植。

哈佛大学捐赠的 500 亿美元基金也在相同领域进行投资。哈佛大学从 2010 年左右开始在全球范围内收购大片农田，特别关注巴西塞拉多地区的大豆生产区。迫于财务亏损和公众谴责，哈佛大学于 2020 年将其农田收购部分分拆出一家名为 Solum Partners 的独立私募股权公司。

该公司目前为哈佛管理农业投资，并已从大型农田交易转向收购非洲、欧洲、拉丁美洲和美国的公司，这些公司拥有灌溉水源和较小的土地面积，可供生产牛油果、浆果和其他高价值作物。在智利，Solum 正在通过子公司投资牛油果种植，这些子公司拥有超过 3，400 公顷的灌溉种植园。生产一公斤牛油果需要 1200 多升水，牛油果产量的激增是造成智利农村地区水资源危机的主要原因。

" 这不是旱灾，而是抢劫！"

墨西哥哈利斯科州的圣伊西德罗社区，80 多年来一直在努力争取重获墨西哥革命时期的集体土地。终于，事情有了较大突破。墨西哥政府于 2022 年 6 月下令，要求美国安利公司（目前占据他们土地的公司之一）必须归还他们非法获得的 280 公顷土地。

虽然迄今为止安利公司只归还了一部分土地，但社区已经开始种植当地作物。然而社区遇到了另一个大问题：没有水。社区的所有传统水源都被安利公司其他在该地区种植蔬菜、葡萄、浆果和牛油果以供出口的农业综合企业夺走，以至于他们日常生活都缺水，更遑论种植粮食了。

圣伊西德罗面临着世界各地越来越多的社区所面临的问题：极度耗水的工业化农场污染了他们的土地，抽干了他们土地的水。人们不仅失去了水源，还失去了食物，因为工业化农场只生产出口产品。许多人最终别无选择，只能在农场工作，那里工资微薄，工作条件恶劣且危险，对于妇女来说更为糟糕。农场大量使用塑料、化学农药和化肥，这也对人们的健康和他们生活的环境造成了破坏性影响。

讽刺的是，企业农场却自诩用水效率高。他们利用最新的滴灌技术和其他 " 智能 " 技术。其中一项技术是在农场旁修建巨大的蓄水池，在雨季蓄水，以减少旱季对水的依赖。但这些技术也无法使耗水作物的生产持续下去。农场的设计是为了输出水，而且输出水的速度总是快于补充水的速度。水的流失不可避免地会导致环境破坏，也造成企业农场与其他被剥夺用水权的用户发生冲突。

2023 年 3 月，25，000 多人聚集在法国第二大湿地普瓦图沼泽地（Marais Poitevin）。他们在世界最大的农业蓄水池项目之一的施工现场，参加反对掠夺水资源的国际动员活动。抗议者传递了一个明确的信息：" 压垮农民、破坏生态系统 " 的掠夺水资源的农业模式必须停止。他们指责数十年来的工业化农业造成了该地区水资源的枯竭，并斥责 " 大型蓄水池 " 被当作一种手段，用来保护少数大农户 " 自杀式 " 生产用作动物饲料的耗水作物，不仅损害了环境，也损害了小农户亟需的、可持续的本地粮食生产。他们说：" 这不是旱灾，而是抢劫 "，这与拉丁美洲反对工业化农场抢夺水源的类似抗议活动遥相呼应。

法国政府对该活动的反应则是禁止示威，并部署了 3200 多名武装警察，在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向示威者发射了 5000 多枚催泪弹（即每两秒钟一枚催泪弹），造成近 200 人受伤和致残，其中数十人伤势严重。随后，法国政府宣布抗议活动背后的主要运动 " 地球起义 "（Soulèvements de la terre）非法。

与哈利斯科州的圣伊西德罗社区以及世界各地的其他原住民和农民社区一样，法国的抗议者也认为，水应该由集体管理，不能将水与土地分开，不能将其作为一种金融商品，由农业综合企业攫取和开采。国际社会对水资源私有化的反对，也延伸到了对采矿、工业用水和瓶装水行业等抢夺水资源行为的抗议。

值得注意的是，在法国发生反对水资源私有化的抗议活动时，该国工会也正在领导一场大规模的动员活动，反对该国的养老金制度改革，因为该改革也被视为向私有化转变。与加拿大、英国或美国的金融化养老金制度不同，法国的退休制度并不掌握在金融部门手中，因此不会助长全球为出口农业抢夺水资源的行为。（编者注：贝莱德等国际金融投资集团给法国政府提供咨询，促进养老金制度的私有化，则是为了可以将法国养老金金融化，为自己所利用，也就是所谓的银色经济。）

从这两个运动中，我们可以看到摆脱水危机的出路：无论是水资源的分配，还是资金的分配，都应该由集体来统筹计划。反对水资源私有化和反对退休制度私有化的斗争休戚相关。从法国政府对这两场运动的残酷反应中，我们可以看到这些必要的斗争将是多么举步维艰。